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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病毒肆虐，“春日红”被“疫情蓝”取代，熙攘的街道门户紧闭。滞留在都江堰的湖北籍游客无处可去，成都三又宾馆开门迎客。“疫”线之外，宾馆众生相的144小时……
 

三又宾馆、邓进、陈容、小萤、晓刚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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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

1月26日上午11时，在武汉宣布封城的72小时后。两名湖北籍游客因在成都三又宾馆无法办理入住，在宾馆前台不愿离去。宾馆有员工感到十分恼火，如果老板接待了他们，她想立刻回家。

“我赶来的时候，社区和派出所大约来了5个人。”宾馆员工小萤说。

23日21时48分当地派出所就发布消息称，严格落实实名制，有湖北籍入住人员及时上报。24日18时，四川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景区也暂停开放。都江堰市区内宾馆、商户陆续关闭，热闹被病毒藏起来了，往年春节人声鼎沸的街道可以听清鸟叫的声音。

大约过了20分钟，经过当地派出所和社区的反复沟通，两位湖北籍游客最终同意取消入住订单，宾馆支付了游客往返成都的网约车车费，共计272元。

整个事情的过程被同步到了宾馆内部的一个微信群。一位员工说：“其实政府应该指定找一个地方专门给他们住，方便监控，也不让别人流落街头。”

也有员工替宾馆委屈：“就是嘛！不可能来一个我们就要解决他们来回的问题，应该统一安置他们湖北出来的。”

宾馆负责人之一邓进此刻也在群内和员工们互动，但在他内心深处，已经开始后悔当时坚决要送走客人的决定，“换位思考，到处的宾馆都关闭了，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2

“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这句话像一根鱼刺深深扎在邓进的心里。挣扎中，他想起了都江堰市文化体育和旅游局（后称文旅局）的唐前松。25日，唐前松曾让他帮忙推荐符合条件并且地理位置稍微偏僻的宾馆/酒店，以作为定点宾馆/酒店安置湖北籍游客。

但是这些宾馆/酒店不是暂停营业就是设施老化了。

26日下午15时，正在阿坝州理县老家的陈容接到了邓进的电话。邓进告诉了她想把所在宾馆作为定点宾馆的想法。因为申请定点宾馆就意味着要和湖北籍游客24小时待在一起，这需要宾馆一把手陈容的同意。

26日晚22时，湖北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就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召开新闻发布会，武汉市长周先旺表示：已有500多万人离开武汉。消息一出，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在人们感到震惊的时候，有公号因发布迅速，不到5分钟轻松斩获“10万+”。与此同时，邓进和陈容最终确认向唐前松申请将宾馆作为定点宾馆。

但是因为宾馆地处都江堰市中心城区，文旅局需要再斟酌一下。文旅局的回复让邓进有些忐忑，如果错过了成为定点宾馆的机会，那么自己肯定会为此前送走那两位湖北游客愧疚很久。

但如果真的被选做了定点宾馆，接待期间员工感染后，医疗费，工资、社保怎么发放？为避免交叉感染，布草有没有专门的洗涤机构？有没有安排宾馆员工防护用品以及定期消毒？有没有指定宾馆的文件？湖北的客人出行需不需要监管，谁监管？

这一晚，注定难眠。
 

3

21点的“申请”

27日11时05分，邓进的微信响了，是唐前松发来的消息。

宾馆不用关门了。根据最新发布的《成都市文化广电旅游局关于为湖北籍游客开放定点宾馆酒店的有关通知》，宾馆可以申请成为定点宾馆。按照相关要求，陈容第一时间提供了宾馆前台电话和自己的手机号码（保证24小时开机）。

武汉人晓刚来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27日21点了，来都江堰出差的他因为之前住的酒店关门谢客。无奈之下他找到了文旅局，结果就成了陈容宾馆成为定点宾馆后接待的第一个湖北籍客人。很快，晓刚就被安排住进了宾馆7楼的一个房间。

晓刚的入住，在原本就浮躁的员工中，无疑是丢下了一枚重磅炸弹，“要钱不要命吗？疫情这么厉害，还接待武汉人！”有员工决定第二天就回家。

因为春节的缘故，宾馆里的值班的员工不过寥寥几人。按照计划大部分员工大年初二就该返岗。但实际情况并不乐观，即使各个部门经理挨个打电话，按时返岗的员工也不到三分之一。员工们的担忧和犹豫让陈容既理解又无助。当晚，陈容准备从老家动身返回都江堰。经历过汶川地震的她，一刻未曾忘记武汉的恩情。

21时14分，街道已如凌晨3点般安静，36岁的农家乐老板李科正在出租屋无聊地刷着微信。往年的这个时候他正忙着为第二天到来的客人备菜。

今年他却只能干坐着。在一个汽车维修群里，一则疫情防控服务志愿者的倡议引起了李科注意。他下意识点了进去，大概浏览了一下，麻利地填好信息就将申请发到应征邮箱了。

李科称自己没有想太多，“他们只是湖北人，不是病人。退一万步讲，如果真有个万一，政府不会不管我。”

邓进也说过同样的话，他还说：“老婆是卫生局的，家人非常理解。”
 

4

24小时志愿者

28日早上醒来，迟迟没有等到消息的李科托在文旅局工作的朋友打听自己是否报名成功。还算顺利，很快就有专人与他取得联系。

下午15时，李科瞒着妻子到都江堰宾馆报到，他撒了谎：“我被隔离了，你们不能来，我也不能回去。”在26公里外照顾两个小儿子的妻子怎么都想不到，丈夫现在是一名疫情防控志愿者，服务滞留在都江堰的湖北籍游客。

李科说：“如果妻子知道真相，顶多大骂自己一顿。”人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看不惯有些人排斥武汉人，汶川地震的时候武汉给了我们巨大的帮助。”

李科24小时住在宾馆7楼。他服务的第一名武汉人就是晓刚。李科每天要为晓刚量三次体温，以及把社区免费提供的三餐送到他的客房。

天气好的时候，晓刚就在楼上晒太阳。有时还会和李科在宾馆内一起逛逛，聊聊天。但是最近晓刚对李科渐渐有些疏远。“他只让我把餐盒放到门口，门只留一道小缝。”李科悄悄说。

因为29日晚上，宾馆接待了一个武汉9口家庭。刘永益在武汉做二手车生意，想趁着春节带着妈妈、老婆和女儿出门旅游，因为妻子的哥哥曾在成都待过7、8年，盛赞成都热情。一家人一拍即合决定19日从武汉自驾到成都旅游。

不料，24日一家人到都江堰后就遇到景区关闭。刘永益说：“我们哪里都不敢去，一直待在酒店，如果真有病传染给当地人怎么办。”直到所在的假日酒店关闭，他们才被幸福社区推荐到了这里。

在刘永益一家入住后不久，陈容也驱车从阿坝赶到了宾馆，正好在前台碰到了刚下楼的刘永益。陈容硬着头皮打了招呼。她内心害怕极了，但是她告诉自己不能在员工（两位侄女）的面前表现出来。尽管昨天将5岁的儿子和84岁的公公安置到姐姐家的时候，她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5

“都江堰-武汉一家亲”

自从从阿坝回到都江堰，陈容每天要接到4-5次母亲打来的电话，叮嘱她注意安全、保重身体。“妈妈应该感觉到了，我没有告诉他们实情。”陈容有些哽咽，“我都没能好好照顾他们。”

因为，陈容84岁的公公才喉癌出院不久。

30日，在当地政府及多方努力下，一切仿佛进入了常态。宾馆接待的10位武汉游客也安心住下来了。如果不是因为疫情，刘永益透过窗，就能看到楼下沿街高挂的红灯笼和热闹的舞龙狮。一家人或许正在街巷津津有味地吃着早餐。

不过刘永益对现在很满意，社区陈书记送的早餐里品种齐全，还有肉包子。妻子和女儿都很喜欢。

下午，李科为武汉同胞拉了一个微信群，取名“都江堰-武汉一家亲”。

刘永益觉得心里暖暖的：“社区书记、行业协会负责人、街道主任随时都在群里问候，给大家分享疫情讯息、发红包和体温检测表。”

“36.1、36.2、36.8、36.3……”宾馆前台武汉人员一日三次的体温测量表显示正常。大理石上消毒的薰香还留有更换的痕迹。电梯门边用透明胶粘贴的一次性抽纸和新冠肺炎的科普上下排列。

进电梯时，浓浓的消毒水味，邓进习惯性地抽了一张纸，然后按了数字7。路上他总是念叨：“不知道那两位湖北游客找到住处没有？”

他很挂念他们。

根据医生描述，这一批入住的武汉游客的观察期从25日开始计算，2月7日解除医学观察。社区和宾馆说，届时是走是留，尊重他们的决定。
 

—End—

 后 记 

发稿前，李科告诉我，昨天宾馆又接待了一名武汉来的游客。因此，他的志愿者时间不得不延长。因为没有换洗衣服，他只能给妻子打电话，果然被大骂了一顿。但妻子还是把衣服给他送到了定点宾馆。抗疫仍在继续……
 

 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 

 赞美所有还在认真工作的人 

 希望2020 

 我们都能有更多勇气